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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驿馆，张唐卿终于拿到了恒丰钱庄的股东明细单。
钱庄律有规定，凡是申请钱庄的股东，都要承担无限连带责任。
如今，恒丰钱庄出了这么大的亏空，张唐卿首先要找股东们偿还这一亿两千万贯。
“银州庞富？”
张唐卿没想到，竟然在股东名单上，看到了老熟人的名字。
其他名字倒是很陌生。
曹佾问道：“先生认识庞富？”
“你二师弟的父亲。”
“什么？二师弟的父亲？”
“对。”，张唐卿揉了揉自己的脸，“终于解释通了。”
张权问道：“解释通了什么？”
“我就说，这么多操作，要么是熟读过我的书，要么是浸淫钱庄业务几十年的老人，原来，是我的弟子啊。”
一切都解释通了，通过获取皇家银行的资金，为自家谋利的事情，还能瞒得过钱庄案的监管，只有熟悉钱庄操作流程的人才能想得出来。
“二师弟在西北呢，怎么会参与扬州的事情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，曹佾，立刻去调查所有股东，命令股东们下月十五齐聚开封，否则，本官会下发海捕文书。”
“那，庞富也来？”
“一起来。”
弹劾马仲甫的奏本被快马送进京城。
马仲甫弹劾张唐卿的奏本，也在路上了。
恒丰钱庄一事，马仲甫逃脱不了责任，因为那几个贷款的商号，就是他作保成立的。
张唐卿命股东们去开封，也就意味着，扬州的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，只要扬州不闹起民乱就行。
张唐卿也没想到，一次小小的事故，竟然引起了这么多的波澜。
事情的关键在那消失的一亿两千万贯去了哪。
如今，只有抓到曹兴，才能揭开盖子了。
但是，曹兴的一切都是假的。
曹兴的公凭是假的。
所谓公凭，也叫凭由，类似于明清的路引一样的东西，当地百姓需要外出时，由当地官府出具的公凭，以证明此人的身份。
曹兴留在扬州和钱庄案的公凭，是由原来的永兴军路，现在的陕西路京兆府出具，但从目前看，这份公凭是真的的可能性不高，张唐卿都没有兴趣派人去京兆府查验。
至于恒丰钱庄的其他股东，身份倒不是假的，但在他们注册完恒丰钱庄后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破产了。
这说明一个问题，钱庄案的监管，出现了问题。
可如今不是处理钱庄案的时候，当务之急，先解决眼前的困境。
过了五日，事情逐渐平息下来，有了周礼带来的五千万贯打底，周礼还许诺，大宋皇家银行会接手恒丰钱庄，百姓们终于散去了。
大宋皇家银行的信用摆在这，谁都放心。
随着调查深入，越来越多的问题被查出来，恒丰钱庄超发银票五百万贯的问题，也被摆到了桌面上。
张唐卿曾今引以为傲的钱庄律，好像到处都是筛子。
张唐卿制定的一系列钱庄运行法则，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样子。
好像，恒丰钱庄的幕后之人，正在偷着笑，等着看张唐卿的笑话。
这一刻，张唐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，对他以一己之力创造的新大宋产生了怀疑，这是真实存在的吗？这种不受控制的局面，是一个穿越人士该有的范吗？
王佑收受曹兴贿赂十万贯的事情，也被揭了出来。
大宋皇家银行淮南东路支行数十人手底下不干净。
其他人都好说，关于王佑，张唐卿也不知道怎么处置了。
“还有谁知道王佑的事情？”，张唐卿问道。
张权和曹佾对视了一眼，“除了我们两个，只有一个护卫知道。”
“封口。”
“是。”
王佑的事情不能爆出来，一旦爆出来，对王曾的声望将会是巨大的打击，甚至可能会引发朝堂的争斗。
所以，张唐卿要仔细考虑考虑，到底如何处置王佑，才能降低对王曾带来的影响。
张唐卿不知道，他人还在淮南东路，弹劾他的奏本，再次摞成了小山。
张唐卿也不知道，在未来的几个月内，围绕着这一亿两千万贯，发生了多少事情，甚至差点让大宋变了天。
张唐卿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开封，这一路上，张唐卿几乎没说过几句话，让曹佾等人非常担心。
这一次，没人出城迎接他。
因为他算是灰溜溜的回来。
张权见识过张唐卿曾经的风光，悻悻的说道：“是学生牵连了大人。”
“行了，别说这些没用的，曹佾，给张权找个落脚的地方。”
“是。”
张权的官职还是没保住，就在一个月前，审官院、流内铨、吏部勘磨司联合行文扬州，剥夺张权所有官身，贬为庶民，好在没有继续追究十万贯贿赂的事情。
张权以幕僚的身份，跟着张唐卿进了京。
“曹佾，把人安排好，我回家了。”
“师父。”，曹佾叫住了张唐卿。
“怎么了？”
曹佾扭扭捏捏了半天。
“到底什么事，说。”
“二师弟回来了。”
张唐卿愣了一下，“哦。”
张唐卿说完，继续迈开了他的步伐。
这一趟，张唐卿感觉很失败。
他用后世仅有的那一点点金融知识，辛辛苦苦建立了大宋的金融体系，本以为大宋有了金融的加成，能更快更好的发展。
在初期，金融确实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，尤其是在中小规模经济方面，起到了加速的作用，迅速催生出了一大批具备实力的全国性大型商号。
同时，金融钱庄业也为弱小的大宋农民，提供了一个融资的渠道，间接的抑制了土地兼并的现象。
可以说，大宋金融体系居功甚伟。
更别说，金融体系还可能起到灭国的作用。
在某一刻，张唐卿以为自己是神，他站在上帝的视角，俯视着这帮心智未开的古代人。
但这一次扬州之行，让张唐卿明白，不可小觑天下人，尤其是大宋到处都是人才，只要自己把他们领进了金融行业的门，他们会自动的发挥大宋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，在张唐卿制定的规则之上，撕开一个个的口子，最后，把天下之财吞进自己的肚子里。
就像恒丰钱庄的幕后之人，轻轻松松敛财一亿两千万贯，最后背锅的，成了皇家银行，或者说加上一个银州庞家。
此刻的张唐卿，是孤单的，是孤独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