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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九十七章


想去哪里……


当然是去打破“宿命”, 扭转梦中必然的结局。


和修研按着腹部,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, 穿过马路,在急促的喇叭声下,来到喝止他去寻找食物的白发少年面前。


附近的路人就像是没有看见白发少年, 疑惑而担忧地注视着那个黑发孩童。


这么小的孩子,应该在学校里接受教育才对。


“呐。”


忽然,和修研小声地说出一句话。


“你看着我。”


他的话让原本愤怒的白发少年冷静下来,这里是梦的世界,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的过去,但是两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太过接近, 让他也被这个世界的回忆影响着心神。


即便如此, 他也不希望对方放弃“人”的底线。


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。


和修研低下头, 注视着地面上对方与自己的影子, “看我像什么?”


白发少年没有说话, 和修研说道:“我就像一条狼狈的狗, 走在路上, 感觉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……四周都是食物的味道, 我却要与他们为善, 母亲虐待我,我却要忍耐她的行为, 听着她说宁可伤害别人,不如成为被别人伤害的人。”


“这太荒谬了,为什么我要伪装成人类生存, 为什么孩子要接受父母的伤害?”


“你难道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?”


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抛出,全是和修研无法想通的困惑。


他不明白。


这样委曲求全的人生有何意义?


“但她是我们的母亲。”白发少年轻声说道,“她生育了你,抚养了你,给你一片能够生存的空间,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温柔的人。”


“不管如何,她的出发点是好的,她只是……太累了。”


累到崩溃。


那个女人的一生犹如白花,被父亲呵护着盛开,又凋零在没有保护的外界。


和修研喃喃自语:“可是我呢,我们呢?”


一瞬间,他想到了母亲日渐苍老的面容,额角的银丝能让任何孩子心碎。原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对母亲撒娇的他,只能站在椅子后,看着灯光下努力工作的背影。


他被打固然悲伤,但是难过的反而是她的发疯。


一个这么好的母亲——


就这么毁了。


腹部的绞痛和胃部的抽痛加剧,和修研往前踉跄几步,倒在了地上。


肮脏的地面,人影幢幢,光怪离奇。


他听到了路人的惊呼声,轿车司机的刹车和开门声,那些没有一丝关系的陌生人关心着他的身体安危。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在这几年被他全部体会了一遍。


他伸出小手,拽住了白发少年的脚踝。


“我……好饿……”


孩童的泣声犹如幼嫩的小天使,渴望着活下去的资格。


但他说出口的话,如同恶魔。


“我想吃光他们……”


“他们关心着你,就因为与你没有关系,所以就可以肆意杀害他们吗?”


白发少年蹲下身,平静冷漠地诉说着这件事。


“哈,这不是很正常吗?”和修研发出一声促音,稚气而残忍,“比起牺牲亲人,我当然要牺牲……那些对我没有价值的人……”


什么温柔善良啊,他才不做那样的人,只会被人欺负。


想着这样的话,他的身体被一个年轻的职业女性抱起,对方身边也跟着一个小女孩,明显是一位带着女儿出门的母亲。


“孩子,我送你去医院。”


医院离这边很近,这位行动力很强的女性直接抱起和修研,想带他去附近的医院。


和修研的身体瑟了缩一下,不愿被人发现自己遭到家暴的事情。


“不要,放开我!”


他的力气很小,可是手指上的指甲却可以划伤人类柔软的皮肤。


那是血脉返祖带来的强化。


然而对方还是没有松开手,脖子上被划出了几道痕迹,忍着疼痛,挤出安抚的微笑。这样的微笑让他想到还未发疯前的母亲,对方也是这么笑着,只是眼中的苦楚全部被掩盖掉,令他只能看见对方坚强温柔的外表。


和修研的手抗拒不下去了,头被对方按在了怀里。


“别担心,医生会给你看病的,不痛不痛,我这就带你去。”


温暖的胸口就像是人类的特性。


他一时间感到迷茫,只要牙齿轻动,他就可以咬住对方的血肉,吞噬对方的生命。


为什么要救自己?


人类的善良吗,那为什么没人善待他的母亲。


对十岁大,已经能够蹦蹦跳跳回家的女儿交代了几句话,女性就抱着和修研抄近道去医院。这个时候开车也没有跑步快,也就用不着打车之类的事情。


刚踏入巷子不远,这位职业女性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了。


鲜血突然洒满了和修研的脸,满脸温热,香甜,抬起头去看的时候——


世界仿佛变成了猩红色。


无头的女性抱着他缓缓倒下,手臂始终护着他,甚至抱得更紧了。


那个年轻美丽的脑袋滚到了一旁。


一个在学校外徘徊等待了许多天的喰种从旁边走出来,赤红着双眸,毫不掩饰暗算的手段。他吞咽着口水,望着尸体怀里被鲜血洒了一身后,呆傻的黑发孩童。


“就是这个香味……我闻到了……”


“太香了。”


喰种像是疯癫般长嗅一口气,感受血的芬芳下那孩童的气息。


和修研摔在地上的时候,被女性的胳膊挡住地面,没有受伤。他表情空白地看着刚才还担忧自己的女性就这么死去,几滴血从鼻翼滑落,流入嘴里,咸甜湿润。


这就是他渴望的……食物。


“你吃得下去吗?”


白发少年在巷子外出现,一路跟随,却没有出声提醒过他。


因为这也是必然发生过的事情。


年幼的“金木研”忍受不了家庭的折磨,逃学了一次,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二十区的街道上,最后被喰种盯上了自己。


过于珍稀美味的独眼喰种,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。


喰种的赫子发出窸窣的声音,拖在地上,血液顺着赫子滴落在地面。


衣衫褴褛的男人靠近了。


然后,他看见了和修研睁得极大的左眼,脚步猛然一停,诧异道:“这是什么奇怪的眼睛,竟然有一只长得和我们一样?”


一直生活在底层,缺乏对独眼喰种的认知,他一厢情愿地问道。


“喂,小鬼,你也是喰种吗?”


你也是喰种吗?


你也是……


喰种……


吗?


是,也不是,他的体内只有四分之一的和修血脉,剩余的,全是人类。


和修研的手想按住那失去头颅的脖颈,让血液不要再喷涌而出。比这残忍无数倍的画面,他在GFG任职的时候不是没有见过,唯独这一次,他就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,双手上满是血水,怎么也无法挽救回一条生命。


对方还有一个女儿在家里等她。


“人类,比喰种脆弱无数倍,只要轻轻一划就会死。”


白发少年走到旁边,跪在地上,捧起那因孩童而死的女性头颅。


他轻轻为她闭上双眸。


而在喰种眼中,他看不见白发少年,只看见那个头颅竟然浮空飘起!


“这是什么,怎么可能飘起来?!”


死了的女人,闭上了双眼。


男人惊骇大叫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,引起外面路人的注意,而后有人尖叫一声,疯狂逃走,证明他目睹了喰种袭击人的画面。


黑发孩童坐在地上,白净的小脸不断滴着血,赫眼比血还艳丽。


“这也是……我过去的事情吗?”


“对。”


“我们的童年,为什么总是把美好的事物砸碎给我们看?”


“大概,弱小是罪吧。”


“那珍贵与罕见也是一种罪吧。”


他的说话声在男人眼中就像是自言自语,男人终于忍无可忍的在恐惧下出手。


没有一个喰种愿意放弃那诱人的香味!


男人藏在身后的尾赫抬起,往前狠狠刺去,想要一击贯穿孩童,“虽然不喜欢共喰,但是吃一次也无所谓了,小鬼,要怪就怪你太香了吧!”


黑发孩童始终睁着渗人的赫眼,血流在脸上宛如流泪。


“我讨厌,讨厌这样的过去。”


善良的人变坏,好人得不到善终,亲人露出贪得无厌的嘴脸。


人类也好,喰种也好……


全部在伤害他。


幼小的孩童身体表层忽然浮现出一层黑红的物质,包裹住全身,东西增长得极快,瞬间突破了两边围墙,男人发出惊恐的大喊:“什么怪物啊!”


半赫者,或者赫者也没有这么吓人啊!


地面的浮尘被狂风扫开。


“呼——”


白发少年被这阵风吹开,用手臂挡住眼睛,勉强去看。


一条遮天避地的黑龙从二十区升起,几十平方公里的二十区,骇然不到黑龙一半的大小。漆黑雄伟的史诗级巨龙穿越云层,张开羽翼,向上飞去,毫不留恋地打破了梦的世界。


在巨大的龙瞳之中,一滴泪水滑落。


最后的一眼。


黑龙神看见了小小的屋子里,女子在阳台上辛苦折花的模样。


那人一直在折花,为家里赚钱。


纵然精神崩溃,压力击垮了心灵,她在折花的时候面带笑意,等待孩子放学回家,温柔的人即便身处于地狱之中也可以感觉到一丝幸福。


本来想毁灭这个梦的世界的和修研,心里空落落的,比哀嚎还要难过。


就这样吧。


离开这个八岁的“地狱”。


黑龙不再回首,飞离了这片狭窄的世界。


阳台上,女人感觉到天空失去阳光,抬头去看,“这是乌云吗?”


太阳被挡住的天空黑漆漆一片。


几分钟后,光明重现,她像是失去了什么,站在原地怔愣。


“研……”


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孩子的名字。


提前挣脱梦的世界,现实中的和修研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醒了过来。


他没有说话,扑在月山习的怀里失声痛哭。


好痛。


这份记忆的回归……痛彻心扉。


短暂的幸福背后,是日积月累的疼痛和黑暗,压抑在他年幼的时期。


月山习熬夜等他醒来,精神过于紧张,导致双眼困得快要睁不开了。此时他猛地听到和修研的哭声,双手忙不停地抚摸对方的后背,发现效果不大后,手臂牢牢地箍紧和修研的腰身,把自己这辈子最想吃掉又最舍不得伤害的人抱在怀里安慰。


“不用忍着,哭出来就好……”


把心底的伤疤撕开,让里面的脓血挤出来,放心大胆的为过去而哭。


没有人会嘲笑你,和修研。


你或许有不幸福的过去,但是苦难成就了你,你是最幸福最强大的人。所有人只会看见成功者的笑容,不会去窥探成功者背后的辛酸和悲伤。


持续了一会儿后,和修研的哭声转小,孩童记忆带给他的脆弱情绪减缓。


自己可以哭,但是梦里的自己又能对谁哭呢?


他不由悲从心来。


眼角微热,他的泪水被月山习吻走,对方离得极近,紫色的睫毛翘起,眼神温柔而仔细地看着他,似乎在感受他的泪水里的悲伤。


“你回到现实了,研,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。”


“……我明白。”


一开口,和修研的声音都是哑的,不难想象做梦的时候也哭了很久。


目光看去,月山习胸口的睡衣全湿了。


和修研不想去思考什么,闭上双眼,脑海里仍然是父亲和母亲的身影,前四年的幸福似乎散发着金色的光晕,笼罩住那之后灰色的回忆之上。


这是唯一剩下的温暖。


他感觉到无尽的累,挣脱梦境的后遗症。


月山习感觉衣服被和修研的手扯了扯,忽然失笑,学着父亲过去哄他的模样低头。


“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?”


“上来。”


“……”


讶异只是一闪而逝,月山习手臂一撑,抱着和修研睡到床上。


他把和修研放在他的身上,对方的身体还不自觉地轻颤,让他感到被信任的满足。


如果可以,他真希望对方只对他一个人哭。


唯有他能看到对方的脆弱。


不过这样对研就太残忍了,比起哭,还是笑容更加美丽。


月山习吻了吻他的眉心,那双漆黑的眼眸被泪水洗涤后更加清澈,是和修研独有的目光,也是金木研在失去记忆后完整的心灵。


纯粹,也美丽。


这份心灵会一点点从脆弱变得坚强,而他将见证所有变化。


“我是你枕边的短剑,多信任一点我吧。”


“短剑?”


和修研的下颌抵在他的胸膛上,感觉到柔韧的胸肌,眼眸半阖,眼角哭得微红。


“那就借我一用,帮我赶走噩梦。”


“Kein Problem.”


没问题,他不会让任何人再打扰你,晚安。


守护他的月山习嘴角弯起,觉得自己离骑士的位置又进了一步,终于同床共寝了。


作为骑士,当然要在床上守着人啊。


珍宝是他的。